早上5:00,铃声响起,和往常一样匆匆地起床洗澡喝咖啡。出门时月牙高挂,繁星点点。6:30到医院,医生停车场上只有两盏昏暗的路灯,天边泛出些许微光。

今天排班轻松,没有大手术。

第一台是一个智障患者需要放镇静去做核磁共振。推着小车去放射科之前,我先去术前区Eyeball 了(看一眼)病人,主要是看看病人的个头大小,问一下是否空腹,别的信息病历上都有。然后我去准备药物。没几分钟听到头顶呼叫,让我赶紧回术前区,我飞快地取了一只Ketamine, 快步跑到术前区。原来病人跟着我出了他的房间,带着围嘴举着氧气管到处乱跑,两个护士跟在后面追,hold 不住了。我赶快把病人牵到就近的一个房间,里面没有病床,只有沙发,让病人坐下,请护士小姐姐们关上房门,给我取来针管和针头,一针ketamine肌肉注射下去,几分钟以后病人安静了,这才从容不迫的扎静脉点滴。正好这个沙发底下有轮子,我们就用沙发直接把病人推到了核磁共振,找来几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把病人搬到机器上面,剩下来的就是行云流水,顺理成章了。

接下来的四个小手术,波澜不惊,掠过不表。

下午1:00,消化科大夫加了两个胃镜,容易嘛,这不是闭着眼都能做的吗?第二位病人术中发生了喉痉挛(  laryngospasm) , 常见啊,口腔里抽吸干净,再jaw thrust 下颌按压一下就缓解了。可是这个病人比我还要固执,喉头就是紧闭着,短短2分钟,血氧饱和度从97%一下跌到4%(做麻醉20多年从来没有见到这么低的血氧饱和度)眼看着病人变成灰色,我耳朵里听着病人的心率正在逐渐变慢,如果这个缺氧不立刻解除,病人马上就会心跳骤停,full code。我回过身飞快地拿出succinylcholine 琥珀酸胆碱,抽出2毫升,推进去,用手使劲挤了几下静脉点滴,二十多秒以后喉痉挛解除,面罩通气成功,1分钟以后血氧恢复到99%,心率回升到100,病人面色红润,危机解除了。幸亏我提前检查了药箱里有没有琥珀酸胆碱,放在什么位置,幸亏我总是准备了一只干净的针管和针头,而且贴上琥珀酸胆碱的标签,在这种危机时刻抓起来就可以用,省下珍贵的十几秒钟… 麻醉科医师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原来以为我可以回家了,可是到了年底每个手术室都是忙得脚底朝天。 值班大夫说你能不能再帮我做一台胆囊切除?我说,好。

胆囊病人是个大胖子,术中倒是一切顺利。只是术后病人苏醒偏慢,通气不够。送到术后恢复室,提前让他们准备好那个无创性的呼吸机BiPAP, 接上,一切平稳。这个无创性的呼吸机这些年在术后恢复室和普通病房真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减少了很多重症监护室的使用和国家的医疗开销。20分钟以后胆囊病人醒来,拿掉无创呼吸机,正常呼吸,血氧正常。

下午5:00,我换了衣服离开医院,迎着耀眼的落日,我开车回家了。

到家以后照例去我的小菜园转了转,看看我的萝卜白菜、花花草草,依旧是春华秋实,岁月静好。其实,相信每一个麻醉医师都有很多类似的故事。麻醉是一个危机四伏的职业,遇事要当机立断,没有什么过多考虑的时间。如果没有危机,那就不是麻醉了。每个麻醉医师都要学会与压力stress 共处,如果你喜欢重症医学 critical care medicine, 那么你就会喜欢麻醉。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麻醉也是一门单纯而充满魅力的学科,每一台麻醉都应该是一个精美的艺术品, 准确而优美。

我很幸运,做麻醉20多年,一直很享受这种intensive work style ,我喜欢自己这份工作。那天有个护士跟我说,你知道吗?你和我在一起工作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好多人结婚做夫妻的时间哦,我大笑,说,对呀!难怪咱俩吵起来像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

我知道有一天我会非常想念这种日子。

(文中照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张珊医生,美国得克萨斯州达拉斯地区麻醉科医生,北美华人医师联盟终身会员。